第8章 赚了赚了-《师妹说你三更逝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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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岁杳的动作顿在原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陆枢行孤身立于那片雾瘴之中。

    狰狞翻涌的乱象从他视野中呼啸而过,他向前伸出手,看见自己皮肤溃烂没一块好肉的手掌上,森然惨白骨节戳出血肉,又从其上燃起一团火焰。

    黑色的火焰,流淌着腌臜油墨般,令人作呕的色彩。

    陆枢行不受控制地向外咯血,咳了一会,他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用指骨开裂的手掌撑起身体。此刻他的脚底下,一名样貌陌生的修士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,陆枢行从没见过人可以哭成这样。

    那修士托起焦黑的半边身子哭着求他,不是求他放过自己,而是求他杀了自己结束这一切。

    陌生修士哀嚎痛苦得过于惨烈,将腌臜的液体与血迹统统蹭到了陆枢行的衣摆上。

    他皱起眉,下意识退开一步,后一秒却无言地发现,自己身上穿着的破烂黑袍比脚底下的这名修士还要脏上数倍。

    “你快走吧。”

    陆枢行叹了口气,退开几步不想再去看那修士脸上狰狞的狂喜。

    他拖着一副好似行尸走肉的身体向前走,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处地方是不透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与炙热,仿佛被无数烧红滚烫的针尖扎进皮肤,再架到熔炉上烤炙。

    又来了。

    又梦到这些场景了。

    不,也不是“梦”,只是他此刻身处于思过崖的致幻毒瘴中,再一次经历那些“梦中的场景”罢了。

    陆枢行下意识想要抬手按眉心,视线目睹自己那双恐怖得像刚挖过火炭的手指,顿了一下后便打消这个念头。

    他并不知道自己眼下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角色,只是从往日的经验中推断出,这人大抵是个魔修。

    还是个混得不是很好的,到处被人虐杀又从地狱里再爬出来虐杀别人的疯子魔修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陆枢行再度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自从半个月前,他第一次从梦中代入到这个疯子魔修的视角中去的时候,从那时起,差不多隔一天他就会做一个类似的梦。

    有时候是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尸体,有时候像条狗一样被别的邪魔踩在脚下肢解,有时候又大笑着以他看了都觉得心惊的方式虐杀一切生物,杀到那一片泥泞土地上结满厚厚的一层血垢。

    陆枢行也试过去找专业人士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,只是他吃了数副灵药,用了主流或偏门的秘方,甚至晚上刻意限制自己的调息,也还是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调养到后面,他的修为甚至都因此而飞速上涨,可那个只存在于夜晚噩梦中的魔修,却始终如附骨之疽。

    陆枢行想着,看来这段时间他要抽空去一趟魔域,清理迫害人间邪魔的同时,将那个疯子一并揪出来烧死算了。

    陆枢行倒并不担心会因此滋生心魔,他不认为梦中这个疯子的行为会影响到自身,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。自始至终,他眼看着自己代入那疯子的视角做出的一系列事情,只觉得荒谬与可笑。

    笑他狼狈落魄,笑他无能狂怒,笑他,连主导自己的命运都做不到,全然沦为由情绪支配的野兽。

    世人都说东璃首徒陆枢行,人如霁月光风,是落在仙门的一束光,以身渡世,心怀大爱。

    只有陆枢行自己知道,某种程度上,他其实是漠然的。

    他会对深陷苦难的苍生施以援手,也会倾尽全力去帮助一个全然不相干的陌生人,只不过做这一切是出于“陆枢行应该怀有的道义”,而并不是他本身。

    就像是……那天在五行峰后山的夜晚,同门的那个师妹面对他,说出了一句“陆枢行永远是正道首徒”。

    或许吧。

    或许“陆枢行”永远会是正道首徒。

    那么他自己呢?

    当褪去了“陆枢行”这个名讳下所有的荣耀与鲜花背后,他自己,又比梦中那个看不上的疯子魔修,要高贵多少呢?

    陆枢行孤身立于那片雾瘴之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岁杳根本就没想到,在眼下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,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筑基瓶颈期的风水岭中。

    她原本是筑基中期的修为,在五行峰一众同届弟子中,算是中上水平。

    而长期待在思过崖底如此浓度的瘴气之中,这些毒雾侵染了她的身体与思维,但是同样在某种意义上,加快了她摄取灵气的速度,几乎是见缝插针地将夹杂着瘴气与灵力的能量一股脑贯进她身体。

    就像是当初陆枢行被驱逐到崖底,在四十九天后一举突破,成为大陆上最年轻的元婴末期修士。

    先暂时不谈堕魔与侵蚀思维的副作用,瘴气所带来的提升修为效果简直堪称可怖。

    莫晚音输入进来的那部分灵气指导彻底引燃了她体内的躁动,岁杳几乎是强忍着剧痛又跌坐回那道缝隙中,面色惨白如纸。

    有点揠苗助长的意思,疯狂涌入的毒瘴将她的修为一举拔高到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地步,所以此刻岁杳感受不到任何即将破境的快意,只有痛苦。

    这一头,莫晚音也是有些急切。

    现在的这个情况,明眼人都能看出,如果强行不管岁杳的突破,架着人离开思过崖去找师长肯定不行。严重的话修为尽毁,那师妹的这条道途也算是走到尽头了。

    可如果放任她自己破境,在周围毒瘴浓度如此之高的环境下,谁能保准不会出问题。

    情急之下,莫晚音只好拔剑,先将人身后的那道崖壁缝隙劈开至可容纳两人身形的面积。她飞速翻身盘坐在岁杳对面,又给现在不知道在哪的陆枢行发了条传音让他赶过来,将灵气汇聚到手掌。

    “岁杳师妹,你听好了,接下来我会以自身灵气引导你。这个过程会相当痛苦,但是你得忍住,跟着我的步骤来,知道吗?”

    莫晚音深吸一口气,其实自己也没什么把握。

    她是金丹末期修为,而普遍上东璃派的弟子们破境,要么天赋惊人的自己一遍就过去了,要么是由那些修为高出好几个大境界的师长们进行引导,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。

    金丹与筑基瓶颈,就差一个大境界,所以这是极端冒险的行为,相当于堵上她们两个人的前途。

    “师妹……准备好了吗?”

    岁杳咬紧牙关忍了片刻,她突然伸出被冷汗浸湿的手掌,用力握了握身后同样汗津津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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