_第84章 方识其难-《第三重人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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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兵兴之所致,满口马屁滚滚,姜佩佩被他逗得咯咯直笑,浑然忘了刚才的怒火中烧了,只有张如鹏在车后郁闷抚着脸在想着:

    这狗日的骗不了坏人,哄女人倒是有一套,还把老子当道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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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色将晚的时候,匆匆梳理了收到的资源,尹白鸽从车里出来了。

    地点是津门市南浦园小区一幢楼,她是步行进去的,在楼门禁上报了名字,门开了。

    边走边熟悉着要见的人,姓凭,名吉星,年龄61岁,退休前是缉私总队的技侦处长,技术警衔很高的一位,不过从任吉星的履历上看,尹白鸽却没有发现什么可圈可点的事迹,是从主任科员开始,一步一步熬到退休的。当然,这同样无可指责,大多数在机关的内勤,都会沿着这条不起波澜的路,

    走到职业的终点。

    乘电梯到楼层,任吉星已经等在门口,笑呵呵的一位老人,满头华发,保养得很得体,把尹白鸽请进屋,尹白鸽还没开口,任吉星倒笑呵呵地说了,大驾莅临,尹处长可是203专案的功勋人员,怎么想起我这个退休老头了。

    反过来,本想恭维人员的,倒先被恭维了,尹白鸽不好意思道着:“任老,您这是笑话我呢,我这点事算什么。叫我小尹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不不,干事的人吧也不算少数,但能成事的,就绝对是少数了。好,就叫你小尹,你可让一批前面冠个‘老’字的无地自容啊。”任吉星笑道。

    老伴倒茶了,把两人请到了书房,退休的日子过得蛮舒服,家里花鸟虫鱼一应俱全,书房里多数是养生和营养学的书,落坐下来,任吉星笑着单刀直入了:“别客气,能帮上忙,是我荣幸。”

    “您这样说才是真客气。”尹白鸽提着电脑,拿出来,又拿出来dv来了,老头纳闷一下,尹白鸽解释道着:“我可能得录点,要请教的是专业问题,我怕我回头解释不清楚,不介意吧任老,我只录音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是……”任吉得有点惊讶了,这肯定是事关重大。

    “有关稀土。”尹白鸽道。

    “哦,那就确实太专业了。”任吉星道,看看尹白鸽,像不信任似地反问道:“这个,你可以直接咨询缉私总队的同志啊。”

    “问题是,在位的,我信不过。这话难听了点,但目前,我只能这么做,找一位旁观的、找一位没有职位牵挂的咨询……您不介意吧?”尹白鸽轻声道,看着这位缉私老警。

    一切尽在不言中了,任吉星笑了笑道着:“好吧,看来你成事也不浪得虚名啊,方向正确……录吧,有人听我老头骂娘,我求之不得呢。”

    “好,开始前,我请您看点东西,刚从鄂澜山上提取回来的。”尹白鸽道。

    她把视频,画面,一一给任吉星展示,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,有些地方甚至是不忍再看,快进过去了,哎声和叹气不绝于耳,看到末了,任吉星的唏嘘声音已起,他喃喃道着:“作孽啊,作孽啊,不过几十亿的利润,可能要十倍,百倍地代价才能把环境恢复……一代人作孽,可能要祸害几代人啊,稀土是战略资源啊,这是毁灭式的盗挖啊……”

    唏嘘到气喘,愤怒到流泪,老人的情绪半天才稳定了一些,他从书柜的底层,找到了几件蒙尘的地图、笔记,在桌上摊开,尹白鸽轻轻摁了录音键,郑重地听着。

    “……在稀土的提取过程中,要先用硫酸铵浸泡土壤,形成硫酸稀土和氢氧化铵在土壤里,再经过草酸或者碳铵的沉淀,变成草酸稀土或碳铵稀土,这基本上完成了从开矿到取矿的全过程,留在土壤里的是硫酸根和铵离子——化肥的主要成分,但若浓度太高,会把植物的根都要烧掉……据环保部门测算,稀土行业每年产生的废水量达2000多万吨,其中氨氮含量300mg/l~5000mg/l,超出国家排放标准十几倍至上百倍……最严重的问题仍然是水土的氨氮污染,因为土壤里氨氮超标,下雨的时候被冲刷到农田里,农田也会受污染……”

    任吉星侃侃讲着,对比着尹白鸽带来的鄂澜山区的资料,一样一样解释着,这是个怵人听闻的故事,不仅私挖盗采,即便就企业开采,也是像“搬山运动”一样对生态环境毁灭性的破坏,标准的方式是,把整个山头扒光,地表裸露风化,好多年之后,依然寸草不生。

    心痛是肯定的,可为心痛的事做了什么?尹白鸽小心翼翼地问着稍歇的任吉星道着:“……据我查到的资料,邻省和我省两厅,对稀土走私的打击力度也是相当大的,但并没有发现大宗的、成团伙、存时长的地下渠道啊,特别是我省,根本不是主产区……我想问的是,如果说在我们省有成规模的走私,您觉得可能吗?”

    “在利益的驱动下,一切都有可能。”任吉星直观道。

    “但鄂澜山一带的产量会有多少?”尹白鸽反问,似乎盗采,并不足以养起一个规模化的走私。

    说到这个问题时,任吉星的表情凝结了,仔细地看了尹白鸽几眼,那眼光,让尹白鸽明显觉得有问题了,她示意着:“要不,我关掉录音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录音做什么用?”任吉星问。

    “有一线的同志在调查,可惜的是,他们和我一样,是稀土盲。”尹白鸽道。

    “那就不用关,但接下来都是不负责的话,你们自己求证。”任吉星慎重道,他展开地图,在赣南市画了一个圈,笔直地连了一条线,这条线通过鄂澜山、直达岚海、津门出海口,而大店乡,就是这条直线的中点,尹白鸽惊讶道着:“您是指,大店乡除了是产地,还有可能是一个中转点?可能吗?”

    “利益驱使下,一切皆有可能,白云鄂博的稀土矿还从广西走私到越南出境呢,南部沿海在稀土的执法上已经经历了数年磨练,水平要高出很多,我们在寻找新的途径,他们也同样在寻找新的走私渠道,如果放在东部沿海一带,如果从以前的空运、集装箱运变成化整为零,又有什么不可能的……以前吨价是两到三万,现在可是涨了十倍了。”任吉星道。

    “可现在国家对稀土都是配额生产啊,从主产地走私可能性不大吧?”尹白鸽不信地道,大兵给的消息就够她消化,谁可知道,那仅仅是个开胃小菜。

    任吉星慢慢地笑了,笑着告诉她:“你可以查一下权威统计,201*年,全国非法稀土矿产量估计有4万多吨,违规冶炼分离产品有5万多吨。相比之下,全国稀土指令性生产计划的企业分别生产稀土矿产品、冶炼分离产品76万吨和82万吨。也就是说,违法产出,和合法生产,几乎是五五之数……另一方面,出口税号、产品目录跟不上行业发展。业内人士指出,稀土有17种元素,性状和用途差异很大,出口的稀土产品也有上百种,目前稀土出口税号却只有50来个,目前在出口管理上,却仅将稀土产品简单分为氧化物、盐类和金属三种,可能专业人士,都分不清不同种类稀土之间的差别。”

    “对呀,如果限制出口的中重稀土,混杂在普通出口产品里,会不会……”尹白鸽狐疑道。

    “肯定会,也肯定有。”任吉星道着:“指令性计划的含义是,针对某个企业,比如今年上半年,只允许你生产一千吨,可这只够企业三个月的开工量,如果按计划来,那得辞退工人,否则还得发工资,交保险;机器停产还存在锈蚀的问题,更难办的是,万一到恢复生产,可能一时半都招不到人……我参加过稀土生产安全检查,大部分都没有那么规矩,完成指令计划,都有悄悄生产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盈余出来的部分,可能就是走私的源头了?”尹白鸽问。

    “对,源头不好断流啊,涉及到地方的利益,而且有不少外资企业也掺合进来,说是合资建厂,其实无非是掠夺性的开采,再披着合法的外衣谋利,最终受苦的,还是普通老百姓。祖辈生养的故乡,会变成草都不长的绝地啊。”任吉星抿着嘴道,压抑着心里的愤怒。

    尹白鸽良久无语,看着老缉查

    脸上的愤怒,愤怒之后的无奈,她轻声问着:“我们能做点什么?”

    “可能什么也做不了。”老任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不,还是可以的,那怕查获一个走私分子,那怕打掉一个团伙,都是我们该尽的义务,那怕能尽一点绵薄之力,也胜过我们当一个望洋兴叹的旁观者吧?”尹白鸽道。

    任吉星一瞪她,不悦道着:“你在质疑我?”

    “不,我在勉励自己,去年,准确地讲是一年半以前,有一位女记者深入岚海大店乡,鄂澜山一带,可能接触到了很多事,之后她就失踪了,讫今为止杳无音讯……她是津门人,现在只能在失踪人口记录上找到她的名字……其实我和您一样,一直是旁观的态度,一直觉得什么走私,离我们的生活还很远,又何必去趟那趟浑水,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?”尹白鸽轻声道着,像在讲一个故事。

    任吉星被这个故事吸引了,他出声问着:“是一桩刑事案件,让你们联系到了走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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