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武泰元年(公元528年)-秋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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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却不知我心中跌宕起伏,只默默梳好了头,又将它们都放到肩上,起身说:“我也该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还会再来吗?”我仰头看他,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话一出口,已自觉羞耻无地自容。

    他不过是偶一慈悲,我却不能自拔了。我又凭什么问这样的话?连枕席都未与他侍奉,竟就妄想着他的流连。他难道不会认为我一心攀附从此难以脱身?

    世间无情的男子,最憎恨便是女子的痴心纠缠,直恨不能远远绕过,不得沾身。

    他们都喜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,如此才可不误缠绵,又不误前程。

    而我这样的人,又怎么有资格奢望他的流连?我怎么能不自量力地问出这样的话!

    我低着头,手足无措抓紧了床单。

    哪想他伸出手指,轻轻抚过我的脸庞,说:“我会再来。”

    他的手指冰凉的。亦或是我的脸颊烧得太烫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颗心沉沉一坠,又忽的飞起来了。砰砰乱撞着,要炸开一般疼得鲜活。

    他走后,这屋子的温度随着他的离开忽的冷了下来。我默默坐在镜前,竟舍不得去将他梳过的头盘上髻。

    不久,霜娘推门进来,也不说话,也不看我,直直走向床边,一手掀开已失却余温的被褥,见到那上面几点已经暗的红色,沉默半天,才回过头来对我说:“昨夜怎样?”

    这要怎么说?便是真的做了,又要怎么说?我唯恐被她看破,垂不语。

    霜娘这才笑吟吟地在我面前坐下,问:“没关系,女人只那第一次是最折磨人的,以后都不会了。”

    我轻轻点头。她哪里想得到他一夜独坐窗前?

    她笑得更厉害:“我说你呀,就是有福气的。你知道吗?那独孤郎君很喜欢你,刚才走之前来同我说,要将你包办下来。价都没还,一口气就拿出了三个月的包银。你也可安心了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一颤。昨夜说的事情,他真的去做了。

    三个月……他买下我三个月……若是他再给多一些,是不是可以买下一年半载?那么比再多一些更多呢?更多更多呢?

    是不是可以买我一生一世,只侍奉他这一个男子?

    那样,是不是就叫做婚姻了?

    我觉得心啪地破开了一个洞。我慌忙捂住胸口,想要掩住奔啸而出的那些不安分的痴心妄想。

    霜娘见我异样,问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我双手捂住脸,竟无法出声。

    ——我是爱上他了!他还没有一个回头,那万丈悬崖,我就跳了!!

    霜娘兀自喋喋不休:“你大概不晓得,我已打听过,那独孤郎君家里是鲜卑的贵族,六镇暴乱时从武川那里过来的。如今在葛荣部下,听说在军中很是骁勇善战,颇得葛荣赏识。因为人长得好又有才能,大家都唤他独孤郎。看他那模样,将来扶摇直上鹏程万里也未可知呢。你若是攀上了他……”她举头看看这屋子,露出虚伪又老练的笑容:“只怕我这小小的春熙楼,也要靠你提携了。”

    我笑不出来,却还是挤出一丝:“霜阿姊说得太远了。我怎么敢去想。”

    的确太远了。不光她说的远,就是我方才想的,也太远太远了。一生一世……只怕三个月后,只怕今晨之后,便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
    霜娘见我恹恹无神,起身捂嘴笑着说道:“好了,看你没什么精神,大约是累了吧?你且休息。他不来,我不会来找你的。”

    这一休息,便是两个月光景。

    头一个月时,霜娘果然没有来找过我,衣食供应也一应不缺,比其他的姊姊们还都要好些。她大约算计着,若我能将一个军中的人物留在枕边床畔,对她的春熙楼来说也是大好事一桩。这乱世里,谁不想多几分保护?

    到了第二个月,她来过几次,回回都念叨着,不知着独孤郎君还会不会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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