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武泰元年(公元528年)-冬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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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板着脸孔说:“若有一个相貌如此俊俏的小厮整日整夜在我帐中出入,别人会以为我有龙阳之好。”

    吓,又被他戏弄了!我一跺脚离了他身上。

    他忽然伸手托着我的腋下伸直了手臂将我举起,一直双脚高高离地,在我吓得出惊呼的时候,他仰脸看着我,认真地说:“莫离,我带你去北中郎城好不好?”

    啊,他允我了。我心中无比欢喜,低头去啄他红艳艳的唇,也认真地说:“好。”

    这夜他心事重重辗转反侧,斜靠在床头,抚开我散乱一脸的头,说:“前路尽是荆棘,竟要你和我一起承受。”

    可是坦途也罢,荆棘也罢,只要能日夜同他在一起,便正是我所求。

    我抚着他结实的手臂:“尽是荆棘才要一起承受。怎能让公子一人鲜血淋漓?”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将我的头按进他怀中,声音又低又沉:“我已奔波多年了。我生在云中,幼时全家随祖父迁到武川。独孤氏曾是鲜卑人中显赫的贵族,历代与拓跋氏联姻。可我们这些军功家族因为长期居于塞北,逐渐被那些南迁入关之后汉化的鲜卑贵族排挤。本来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,但是我二十一岁时六镇起义,义军围攻武川怀朔,打破了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。怀朔的贺拔度拔拉了一个队伍抵抗胡琛的义军,我便也加入了。后来我们杀了胡琛的大将卫可孤,本可再进一步。但不久之后贺拔度拔战死,我只得避地中山,后来流徙到了定州。过了两三年,鲜于修礼死了,黑獭便也到了定州。”

    原来我被带到定州的那年,他也来了。我们一个从北,一个从南,都奔波千里,竟是为了数年后在这里赴一场约会。原来冥冥中我千里迢迢来到定州,只是为了来见他。

    他又缓缓说:“我投奔葛荣原是为了避祸。这里的汉人很恨鲜卑人,为了活下去,我和黑獭只能投了葛荣。他虽无逐鹿天下的大志,但毕竟当日曾是我和黑獭的救命稻草。他死了,我很难过。”

    我隐约看到这个男人的软弱。在这个乱世里,很多人都有野心,他也有。但他这些年过得这样艰辛,满怀壮志一次次落空,也许是有一些累了。

    我伸手将他的头抱进怀中。

    “如愿……”我轻轻说,“你别难过。终有一天,日月星辰都为你运转,山川河流都为你变色,你的身后会陈列百万雄师,旌旗猎猎,他们都会呼喊你的名字。你会成就大功业,生前站在这个时代的顶端俯瞰山河,身后名字刻入史册千古流传……到那个时候,你才可以笑着缅怀现在和过去经历的艰辛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头看我:“我会吗?”他的目光热切又困惑,表情孤单而彷徨,像一只急待抚慰的小兽。

    “你会的。你会的。”我抱紧他。

    黄河滔滔长江滚滚,不知卷走了多少壮士的梦想和雄心。当年魏武帝作短歌行,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然而总有一些人被上天选中成为时代的骄子,一将功成,光耀史册。

    “到那个时候,你还会和我站在一起吗?”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,我几欲流下泪来。那样的时候,他还会希望和他站在一起的女人是我吗?

    我因爱了他,竟软弱至此。在遇到他之前我有多少年没有哭过?眼泪都交付给他了。

    “会的。”我哽咽着,“我会的。”

    我们在床榻间厮缠一夜。他像一只贪婪的野兽,仿佛过了今夜,就没有明天。**睁开眼看着他,他眼中的光亮温柔而朦胧。他将唇贴在我耳边,一声一声呼出潮热的气息。

    人的身体是如此的温暖。这秋夜凉意也尽被掩去了。

    注释:

    1天柱将军:即尔朱荣。孝庄帝元子攸以尔朱荣有翊戴之功,拜为柱国大将军,位在丞相上。又拜大丞相、天柱大将军,增佐吏。及荣败后,天柱及柱国将军官遂废。天柱大将军的封号由此消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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