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武泰元年(公元528年)-冬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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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的心又软软化开了。如一树的海棠被风吹落,悄无声息地飘入一汪碧绿春水之上。

    “愿为西南风,长逝入君怀。”

    他轻声一笑,将我拥入怀中:“下两句是‘君怀良不开,贱妾当何依’,——这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愿得一心人,白头不相离?”

    他摇头:“司马长卿负情。也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唉。”我叹口气,埋在他怀中,想同他撒娇,幽幽说:“要找一矢志不渝又恩爱到老的诗实在太难了。——思君令人老,轩车来何迟。”

    他笑出声,说:“我记得你那次唱的折杨柳歌辞很好听,再唱一次吧。”

    我清了清嗓子,倚在他身上轻轻唱:腹中愁不乐,愿作郎马鞭。出入擐郎臂,蹀座郎膝边。

    出入擐郎臂,蹀座郎膝边。这次,只唱给他一人听。

    “刚离别几日,就这么哀怨。”他疼爱地抚了抚我头顶扎着的双丫髻,说:“还未及笄,便懂闺怨。是我不好。”又想片刻,说:“你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,按说是要由你家女眷为你行礼。不过你孤身在此……就由我亲自为你执礼可好?”

    “我早已梳过髻插过簪了。”我低下头。暗暗的烛光照在雪上,底下掩着的都是呼之欲出又不堪回的过往。暗暗自卑,我和别家女儿不同。

    第一次插簪,也是为他。

    他说:“那不一样。我为你执礼,这才是真的成年了。从此可以许婚嫁人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便顿住。

    他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看不得更碰不得的结。只能故作不知,视而不见。

    他已提了几次,我只拿话搪塞。我选的,只要他。

    可眼下不忍他难过。刚打了胜仗,正是春风得意呢。我抱住他轻轻说:“好,公子为我执礼。”

    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,宇文泰忽然在外面笑声朗朗地说:“怎么不记得‘女儿自言好,故入郎君怀’?”

    脸一下烧透。他站在外面,从那里就开始偷听。

    独孤公子哭笑不得,说:“你何时爱听壁角了?”

    宇文泰大步进来,一脸憋不住的笑:“我偷学你们郎情妾意,以后求娶妻子的时候用。”

    独孤公子哑然失笑。

    宇文泰说:“现在太府、太官令和鸿胪寺正忙得不可开交,我是来通知你,至尊1三天后要进城。”

    至尊的皇帝仪仗在三天之后由阊阖门进了洛阳。

    那天大雪已经化尽,虽冰寒无比却艳阳高照。巍峨堂皇的宫殿卧在湛湛蓝天之下,飞阁流丹,层台累榭。那朱甍碧瓦的楼台高耸入云,金碧辉煌的殿堂钉头磷磷。

    独孤公子侍驾去了。我自穿了男装带了个小厮出门看热闹。

    天子仪仗威武庄严,鱼贯两列,宫女,宦官,金吾子,队伍浩浩荡荡,走得缓慢又优雅,撑足了气派,让忠臣良将和乱臣贼子都知道,这天下是他的,丢了,也能再拿回来。

    从容不迫。方显出天家气象。

    天子始终是天子。这天下还是元氏的正统。

    中间是天子舆乘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孝庄帝,也是最后一次。远远看去,他一身玄色天子吉服,上衣下裳,上衣绘龙、山、华虫、火、宗彝五章花纹,下裳绣藻、粉米、黼、黻四章花纹;束戴冠,冠纽中横贯玉笄,笄端垂朱绂;在两耳的位置左右各垂一颗玉珠,即是“充耳”;冠上是黑色天子冕,十二旒朱绿藻,他的脸便隐在那一排玉藻后面,讳莫如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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