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 永熙三年(公元534年)-夏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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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时独孤公子一脚踏了进来,见我站在院子里,问:“怎么一个人傻站在这里?”

    我回过头看他。夕阳斜照在他头顶,映得脸上一片金橘色的暖光。依旧是我那俊美如玉的如愿。

    我勉强一笑:“我去福应寺也刚回来。”

    他走过来,伸手帮我理了理衣衿,问:“今儿碰到黑獭了?”

    这便是贺楼齐说的了。

    我点点头:“他好大的气派,坐着朱轮长檐车,还清场呢。不过放我进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笑笑,抬起手指将我脸上不知什么东西轻轻擦去,说:“看你,玩儿得一脸的灰。”

    “我今天又求了一签。”我将签纸拿给他看。

    他接过看了,说:“姻缘会际,眼前是真。可不是么?”捧起我的脸,“眼前这个女子,三生缘定的真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释然。他是爱我的。连宇文泰都知道,他是我爱的。

    可是秋彤的话沉沉地压在心里。我如芒在背,不得安寝。

    八月的这一天,秋老虎让空气中依旧一片燥热,艳阳高照,晒得院子里的树都要焦了。连蝉都无力喧闹,叫得气若游丝。

    偏院里的喊痛声却一阵响过一阵。

    秋彤在生孩子。

    独孤公子还在朝中,这家中只有一群进出忙碌的下人,和我们两个女人。

    我站在院子里,侧耳倾听着这痛苦夹杂着快乐和期待的叫喊声。我也曾这样痛过。可我的孩子死了。

    这雪雪呼痛的声音尖锐地刺着我的神经,几乎让我狂。

    我的孩子已死了多时了。

    徐氏,秋彤。她们处心积虑暗下筹谋,就是为了夺走这世间我最珍视的男子。

    但徐氏,她转眼便嫁给贺拔胜做妾,她对独孤公子难道有一丝真情吗?不过是攀高踩低热恋权势虚荣的伪作女子!她凭什么要将独孤公子从我身边夺走!

    秋彤,从小活在徐氏的阴影中,不过将独孤公子当做和她阿姊争高下的筹码,她又有什么资格!

    我紧捏着拳头,指甲深深地刻进掌心里。

    咬牙切齿,心中掠过一阵接一阵刀光剑影。想要做一个了断。

    这时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划破了令人疯狂的燥闷。天空中片刻日光隐去,风起云涌,四周很快暗了下来,风雨欲来之势。

    产婆满头大汗满手是血,喜滋滋跑出来对我说:“生了生了,是个女郎!长得可像将军啊!”

    长得像他……

    一道蛛网状的闪电划过长空,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。

    产婆抬头一看,说:“哟,要下暴雨了!”

    我抬头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。

    是了,我已中了她们姐妹的圈套,失了一个孩子。我绝不能再给她们任何机会夺走独孤公子,或是我的下一个孩子!

    难道我只能等在这里,含泪等着独孤公子的垂怜?不甘地祈祷上天的佑护?

    可若有一天,他真的不爱我了呢?若有一天,天命不再庇佑我了呢?

    难道甘心成为鱼肉,让他人做我头顶上方的刀俎?

    不!这前仇旧恨,这无穷后患,我一并亲手斩除!

    我咬碎银牙,转身走到内室。剑架上一把三尺宝剑,是年初宇文泰送给他的。金铜色剑鞘上一排菱形花纹,饰着红色宝石,甚是华美。

    我锵一声拔出剑,青锋寒刃,映出我疯狂扭曲的脸。

    挫骨扬灰?我先杀你!——

    我提着剑转身出去,大步闯进偏院。走得太快,大袖短衫的袖口鼓鼓生风。

    一个侍女两个产婆都不知我要干什么,竟无暇反应。

    我闯进屋去,见秋彤躺在床上,散乱的头沾着汗水贴在脸上,尤在喘息。

    那是一张母亲的脸。啊,那稚小粉嫩的婴孩躺在她的身边。她已成了母亲!

    我无限伤痛,浑身紧张,心惊肉跳。我已丧尽理智,心中只有猛烈燃烧着的将我吞噬的怒火和恨意。

    我提剑上前。她见了,本就如白纸般的脸更加白得如同死人一般——

    不,她已经是个死人了!

    我瞪着她,一身冲天而上的杀气。伸手将她拎起,不假思索,一剑刺去。

    人的身体竟然如此柔软。压根没有费什么力气,仿佛穿过一团软泥,没有任何阻碍,剑锋就已经从她的后心穿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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