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大统元年(公元535年)-夏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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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欺上来,几乎对上我的鼻尖。

    我害怕:“宇文泰……”

    他看着我,轻抚着我鬓边的头,无限爱怜,喃喃低诉:“你只知道你是他梦里的女人,可是你不知道,他也不知道,你亦是我梦里的女人啊……”

    骗子!混蛋!见死不救,还想拿这种谎言来轻薄我!

    我使劲挣扎,却被他牢牢压住。

    他的眼神无限哀愁:“他不晓得我也梦到你,所以他不确定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你。而我知道,我知道我们俩在同一个时间梦到的这个小娃娃一定在某个地方……早年我找遍各地青楼,想要在他之前找到你……可是怎么想到,你却在那晚出现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说谎……”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故事猛然撞击着大脑,失去了分辨真假的能力。

    他却像没听到一般:“当晚海口已夸下,事已做下,那么多人在场……我只能看着他将你带走……你一定想不到,尔朱兆在春熙楼那晚,我为什么会带着那么多人过去……我是为了你去的……可还是晚了一步,却只能眼睁睁成全你们。我多次劝你嫁给他,有个名分,断了我的念想。”他的手指无比温柔地抚过我的脸颊,看着我,眼神迷离:“墨离,你该同我在一起。我许你庭院葱翠,岁月无惊。我比他更爱你……”

    这不是真的……我神思混乱。这不是真的。这不能是真的!

    鼻间他的气息越来越浓。他低下头想来吻我。

    我用力推开他,扬手扇了过去。——

    啪的一声。

    我挣扎着滚落琉璃榻,摔下台阶。

    他静静地没有动。脸上挨了一下,只垂目不语,似在沉思什么。

    片刻,他站起来,向我走过来。

    我瞥见一旁剑架,上前一把抽出宝剑,指着他。

    他是我在这里,除了独孤公子之外最亲近的人。

    可是我却拿剑指着他。

    “宇文泰,你休想!我是独孤信的女人!”我眼中含泪,却不是为我自己。

    他如此心机深沉。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想要拆散我们?荆州徐氏的诡计同他有没有关系?一时间心中千头万绪,竟不知从何想起。

    他看着我,看着我手中的剑,双手背在身后,冰冷着声音说:“莫离,你不知道,我和独孤信,早晚是要决裂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不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吗?你怎么能对他落井下石?”我气愤。这卑鄙小人!

    他说:“政治时局风云变幻。当日他从荆州到陇关来,我们把酒言欢,那时我也不曾想到,我们会走到这一步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你们一直交好……”

    他冷冷一笑:“交好?他早已对我不满。我毒杀孝武帝,他对我一直心有怨诽。后来我大权独握,他就更加不满。”

    我深吸一口气:“他忠于皇室难道也有错吗?”

    他冷冷一笑:“莫离你不要天真了。你以为若在我的位置上,他又会比我心慈手软到哪里去?他亦不是没有野心的人——或者说,他的心里也有自己勾画出的理想的时代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诡诈狠毒。”我不屑。

    他不为所动:“若是太平盛世,我也愿做治世之能臣。可是墨离,我们身在乱世,元氏孱弱无能,天下豪强并起,人人都想逐鹿中原,我要怎么治世?乱世难有忠臣,有德有能者才会拔地而起,还天下一个乾清坤明的太平!”他滔滔不绝,向我讲着他伟大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理想。

    “可你毒杀了先帝,早已扣定乱臣的帽子。”我斜着眼睛睥睨他。

    也许是我的眼神伤了他,他大喝一声:“元修!他不仅无才无能,还和三个堂妹在宫中行**之事!秽乱宫闱!!拓跋氏因他蒙羞!我鲜卑人因他蒙羞!!这种人怎么配君临天下?!墨离,我只能做乱世的奸雄!”

    四下沉寂。

    他缓了缓口气,继续说:“如今贺拔胜也在长安。虽然宇文氏和贺拔氏有通家之好,但独孤信是贺拔氏的旧部,贺拔氏昔年对他最是信赖倚重。贺拔胜虽有大才,但为人志大胆薄,鼠两端左右逢源;独孤信在荆州部和武川旧部中威望那么高,手下笼络着一大批旧部。若是他们联手对付我——莫离,我会怎样?已到了这一步田地,有些事情,我已不能不做了!”

    我看着他,心中无比悲伤。权力,这绚烂的迷人的权力,他们都为之倾倒为之癫狂,争先恐后地想要跨上权力的战车冲上云霄,去俯瞰天下的风景。

    可是权力,却让自小肝胆相照的两个人,走到了对立面。

    总有一天,拔剑相向。

    我看着他,他的眼被**熏得通红,那俊俏的嘴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。他的浓墨染成的眉毛——啊,那眉毛断了,被一道疤生生截断。

    ——“眉主兄弟,只怕将来兄弟反目。”

    竟应在这里。

    他看着我,志在必得:“莫离,这天下,我要。你,我也要!”

    “永没那一天!”我丢下剑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注解:

    ?:南北朝前后称呼母亲为“家家”、“阿娘”、“阿母”。《北齐书.高俨传》:后主泣启太后曰:“有缘更见【家家】,无缘永别。”《隋书.杨勇传》:勇昔从南兗州来,语卫王云:“【阿娘】不与我一好妇女,亦是可恨。”《世说新语》:周伯仁母冬至举酒赐三子曰:“吾本谓度江托足无所,尔家有相,尔等并罗列吾前,复何忧?”周嵩起,长跪而泣曰:“不如【阿母】言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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