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 大统三年(公元537年)-春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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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礼记云:昏礼者,将合二姓之好,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,故君子重之。

    宇文泰也很重视。虽不至奢靡,但听说是他三次娶妻中排场最大最隆重的一次。

    夕阳斜下,他在城门外等我。

    他头戴爵弁,朱绿九毓,青玉珠,玄色上衣喻天,纁色下裳喻地,黑色缘边,阴阳调和。蔽膝随裳,纁色。黑色大带。赤舃为鞋履。隆而重之,慎而重之。

    骑在高头大马上,身后侍女随从俱手捧礼器,排成两队静立,浩浩汤汤。

    我已在渡江之后就改乘马匹。盛装侧坐于马鞍之上,颈间挂着他送来的黄金奔马。他远远见了便露出笑意。似是很满意。

    到了面前,他笑一笑,问:“一路上顺利么?”

    他窄瘦的脸上容光焕,头整齐得没落下一丝碎。衣裳熏足了香料,是阿末香的气味,那丝丝香气,钻入我鼻中。我抬眼看他线条清晰的脸,却想起夜寒花碎,故溪飞雪。那个被遗落在建康的人,是否已在窗前半醉?

    不,不,熏神染骨,都是想不得的旧时况味了!

    他不知我心中澎湃,同我并辔而行,进了城门,穿过长安宽阔的大街。

    宇文泰谨守着汉礼,一路无鼓乐之声。连被拦在路两边观礼的百姓都是静悄悄的。西边灿烂流霞斜斜映照,披在他的梢肩头,将黑色的袍服染得微红。映在地上,如一路哀伤的红毯,通向远方。

    誓要把这婚礼变得比肃穆更肃穆,比庄严更庄严。

    早春斜阳里,这天地一片肃静祥和。只有他带着我,在这天地渲染铺就的红毯上,走向一眼看不到头的明天。

    他转头来说:“你挂着这奔马,我见了很喜欢。”

    他的脸上雀跃着欢喜,浮动着自得。这女子,终还是被他牵着,走向夫妇交拜的青庐了。谁又说这不是注定的命运,缘定三生。

    我一笑:“这样好的东西,不戴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他又说:“你来之前去见过他了?”

    问这话时,他的神色讳莫如深。

    “见过了。”

    他嗯了一声,转回头去,目视着前方,面无表情淡淡地说:“以后不要再单独去见他了。”

    他明知道,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室的女子心里,永远会思念着另一个男人。

    在丞相府外的东南角,早已用布幔结成一个青色的庐帐。他扶我下马,牵我入内。他的步履平稳,似波澜不惊。但是手心凉凉的,在冒汗,一片腻腻的潮湿。

    青庐交拜之后,有人端来一盘肉食。肉食整齐码放在玉盘中。那玉盘晶莹剔透,沿边雕着莲花瓣。侍女递上两双银箸。我们一同举筷,从那玉盘中一人夹了一口吃下。

    接着另有侍女端上酒。两爵以漱口,第三次,就是合卺之礼。那卺是纯金制成,镶着各色宝石。华贵之制,尽在于此。

    我接过一卺,抬眼去看他。他手中举着那沉甸甸的卺,也在看着我。

    共牢而食,合卺而饮,从此结夫妻之义,缔百年之盟,上事宗庙,下继后世。

    是我和他。

    四周一片肃穆,都在观瞻这神圣的仪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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