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章 大统三年(公元537年)-秋-《乱世明音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我看着他。

    眼前是真。

    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在枕上。

    人生太漫长了,任何的错漏都无法弥补,任何的变故都措手不及。若是已经很努力地求一个善果,到了最后却依然满目萧然两手空空,开始的时候,又何必要虔诚地合手去祈祷?

    我还要怎么再承受一个支离破碎的十年?

    爱情脆弱而招摇,我们都没有能力去要。

    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!

    他见我流泪,轻轻绞干净手中的巾子,擦掉我脸上的泪水,说:“别哭了。眼睛要哭坏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那么恨我?”我问他。

    他说:“恨啊。我从未像恨你一样恨过一个人——可是没有恨,哪里能爱得深沉。恨要比爱倾注更多的力气,更多的心血……”

    他伏在我的肩上,像一个孤独的孩子一样,说:“明音啊,我找了你很多年,盼了你很多年。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。”

    我哭了,起伏的胸口扯得胸前的伤生疼。可是这疼,却能让心里的绞痛缓解一些。

    他给我擦净脸,起身走到案前坐下,对我说:“来给我束吧。”

    我起身披了件雪青纱衣走到他身后,拿起手边的齿梳轻轻为他梳着头。他的头乌黑光亮如新研出的好墨,很长,一直垂到地上。

    书上说,长委地是天生贵相。

    我为他梳好头,轻轻扎起,在头顶结成一髻,再用襥巾裹紧。

    他转过身看着我,乌丸般的眼睛和孩童一般纯真。他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,说:“明音,能娶你,是我这辈子生过的最好的事情。我宇文泰,永不负你。”

    我低着头,泪又凉凉滑落。被一个男子炽热的爱情逼到死角,不得不正视那灼人双目的光芒。我不敢去看。会心慌,会动摇。

    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独孤公子了。

    不去见了,也不去想了。一切都已注定,都已成定局。我再去见他,也真是徒劳了。

    从此真的无惊无苦,岁月安详了。

    攻下弘农不久,附近的宜阳和邵郡都归附了宇文泰。

    这一年因为关中饥荒,后方军粮筹措不及,宇文泰率军在弘农城待了五十多天。

    这一晚,我刚洗完澡,长半干,披着松花色的纱衣正坐在铜镜台前梳妆。

    丝绸制的粉扑沾着白色的铅粉,轻轻滑过脸,滑过颈脖,耳后,胸口。

   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,眼中有沧桑。突然觉得有些不一样了。依旧是远山眉,依旧是金花钿。可是眉间眼角,已暗换芳华。

    暗换了芳华,真正成了妇人。是宇文泰的妇人。

    原来我同如愿在一起时,一直都是个孩子。

    手中的粉扑轻轻落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撒了一地的粉。一地细细不可拾掇的流年。

    探下身正要去捡,才忽然现宇文泰正站在房门口,静静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,又站在那里看了多久。

    他笑吟吟走进来,弯腰捡起地上的粉扑,拿在手里,说:“我是头一回亲眼见女子梳妆。竟想不到姿态如此妩媚。”他站在我面前,伸手拿粉扑轻轻在我脖子上按了两下,贴在我耳边说:“还扑得这么仔细做什么?等一下又全乱了……”
    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