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 大统四年(公元538年)-秋-《乱世明音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这时大夫跟着宇文泰匆匆进来,一见这情形,低头草草行了一礼,说:“骠骑将军也在这里啊。还是先请回避吧。在下要为夫人诊脉。”

    如愿松开我,捡起地上的剑,成一个失败者,拖着剑,拖着步子,拖着他自己的灵魂,一步一步,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我看着他走出去。他走一步,我心上一个洞,他走一步,我心上一个洞。

    直到千疮百孔,再挽救不得。

    这夜,除了风有些大,什么都没有生。

    大夫给我把了脉,扎了几针,说:“夫人有些动了胎气。好在孩子已经保住了,还请夫人多多休息,不能再受颠簸。在下开几帖药,要给夫人按时服用。”

    这夜狂风大作。我神思枯竭,软软倒在宇文泰的怀中。

    他紧抱着我,坐在榻上,不说话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他开口了,说:“知道自己有身孕为什么瞒着我?”

    “放过他。”我轻轻说,“都是因为我。是我的错。求你放过他。”

    他重重叹了口气,苦笑一声,说:“他还真的想杀我。”

    他将手放在我的小腹上,说:“你是因着有了孩子回来的,还是为我?”

    我沉默半晌,假设我未怀孕,会不会回来挡在他身前?我不知,我爱的是如愿啊!我信誓旦旦同他说过,我这一生,只会爱他一个。

    没生的事,如何假设?

    只是因为有了新的生命,只是因为在那一瞬间,我想要这个新的生命。便如天下所有平凡母亲一般心思。他是不是我的夫君?不及分辨。他是不是我爱的男人?无暇顾及。但是,他是我孩子的父亲——

    一切的爱恨,一切的痛苦和不甘。那旷世而庞大的熊熊燃烧的爱情,都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,灰飞烟灭。

    我藏起心事,轻轻说:“我不想你死。”

    敏感地觉察到他松了口气。也不知是真的信了,还是迫着自己相信。他抚着我的头,说:“明音,我觉得很欢喜。不光是因为我们有了孩子。我真的很欢喜。”

    夜色渐渐隐没在天际泛起的霞光中。

    宇文泰一直在床边守着他疲倦不堪的妻子,和她腹中那块刚刚凝成不久的血肉。

    也许这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了不起的守望。他的血肉,竟孕育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。

    他赢了。

    我和如愿都输了。因着这个孩子,我们惨败到底,一无所有。

    我闭着眼,听着他呼吸的声音。然而我终于信了,他是那样爱我。在得知被我背叛的那一刻,他心如死灰,生念全无。

    在这一刻,我忽然很感动。

    终究因为一个孩子,我们再也无法分开了。

    到了天明,宇文泰又跨马出战。

    这一天高欢大败北遁,宇文泰临阵斩杀了高敖曹和李猛,俘获甲兵一万五千余人。据说战后飘在河上的尸体数以万计,惨不忍睹。

    本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之势,也不知是不是命数,到了下午,忽然起了大雾。因军阵庞大,在雾中无法前后相顾,彼此失散,一众战将在阵中被浓雾分隔,无法相顾,又找不到皇帝和宇文泰之所在,只能弃卒先归。

    之后洛阳失守,宇文泰经过这几天的事情,也失了战心,便宣布班师了。

    河桥之战便是这么个不胜不败的古怪结局。
    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