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六章大统十四年(公元548年)-夏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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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也不知他年宇文泰是否也会如此。

    他这年五十二岁。

    原闭着眼,听到脚步声,这才慢慢睁开,打量了我一番,问:“你便是邹氏?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疲惫而苍老,我竟想象不出,这个一个垂朽已极的老人,竟是我夫君这一生最大的敌手,而且数次将他置于几乎丧命的险境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我轻轻说。他是目下唯一能保全我甚至放我回去的人,我不敢怠慢。

    他疲惫地笑起来,无奈地说:“寡人病啦。病得很重。”手一指我:“都是给宇文泰气的。”似乎还在对玉壁之战耿耿于怀。

    我觉得好笑,便低头一笑,说:“您不是也有气坏他的时候么。”

    高欢听了,呵呵笑了两声,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。直咳得满脸通红,憋成了猪肝色。一个侍女连忙走上前去,喂他喝水,又轻轻地顺着他的背。这样过了一会儿,他才缓过来。

    他真的老了,目光浑浊,声音沙哑。但是看人的眼神却依然精明干练虎视眈眈。他就那样看着我,一直看到我心中毛,这才重重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唉!多年以前,宇文泰还在贺拔岳帐下。贺拔岳派他来晋阳试探我。他当时才二十出头,身长八尺,面有紫气,雄异之相。跟他谈了一会儿我就极为欣赏他,要他来我帐下效命,许他出人头地。他说此行是为贺拔岳而来,要先回关中去复命。我一时糊涂,便放他走了。等到我派兵去杀他,已经追不上了。——我亲手放走了一个最好的机会。否则,大概我早已统一北方了。”

    我在心里默默算着,那时哪一年,我又身在何处。

    想到一个人,心思生生打住。

    高欢继续说:“我原本以为,五十岁还正当壮年。玉壁之战后,我却一夜间老了。自己都未察觉,等到想再动,现自己动不了了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已然浑浊的双目向梁上看去,叹了口气:“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。——我恨死了宇文泰!恨不得抓住他生吞活剥!!”

    他逼视着我,目光凶狠,令人生畏:“我听他们说,宇文泰最喜欢你。又听说,你们成婚多年一直恩爱如初。你说,如今孤要如何处置你,才能气死宇文泰?”

    他如此在意宇文泰,我不愿显得怯懦,白白丢了宇文泰的脸面。于是强打精神,同他对视着:“他一世英雄,不会为一个女人折了志气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我,看着看着,突然露出疑惑的目光,仔仔细细打量着我,说:“孤从前见过你。”

    我的心猛的一跳,顿生不好的预感。

    他探下身子端详着我,问:“武泰元年,你是不是在定州?那间花楼下,你同……独孤信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我的心啪地一下摔了下去,摔得粉碎。

    这才想起,他曾是尔朱兆的手下。难道那晚他也在场?

    高欢突然间哈哈大笑,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连精神都突然好了三分,说:“黑獭竟然抢了独孤信的女人?!难怪多次听到传言,说他们俩不合,原来关窍在这里!”

    被逼到角落无处可藏,只能强打起精神否认:“我不认识独孤信。”

    高欢却得意洋洋,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我,说:“啧啧,真是薄情的女人。那晚独孤信为了你孤身一人和尔朱兆的队伍拔剑相向,连命都不要。当真是英雄出少年,斩剑为红颜。你都忘了吗?”

    那晚他果然也在场。

    我的心中苦痛又澎湃,仿佛有一只手,在上上下下反复写着两个字。反反复复写着,印在心上,滴水穿石。

    这无情的记忆。

    高欢一下子来了精神,从榻上站了起来,来回踱了两步,说:“我有个绝佳的主意。”他看着我,只奸诈地笑着,说:“独孤信跟着孝武帝西奔之后,父母一直滞留在山东。如今他父亲已经去世,只有一个老母孤苦度日。你既同他有旧,不如我派人将他老母接到晋阳来,由你来照顾如何?也算是让你尽一点故人之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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