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不论身后-《覆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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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正该如此!”许攸当即拊掌大笑。“我辈便是上不了战场,难道还不能决胜于朝堂吗?”话到此时,许子远复又压低声音言道。“本初,我与公孙文琪素有旧交,下个月他自燕地来,我自去寻他,保证说服他不误大事!”
袁本初心中颇为无语……解除党锢这事,就人家公孙珣那种政治觉悟,哪里需要你去说服啊?打个招呼的事情而已。
当然了,袁绍的无语也只是藏在心里而已,面上倒是丝毫不以为意,甚至他还直言让对方回府后取些钱财以做交往打点之用。毕竟嘛,他心中何尝不知道,这许子远是想把控着两边关系,然后两边都蹭点钱花呢?
蹭就蹭呗!
就这样,二人在车中密谋不断,居然就要以白身而操纵朝堂大事……一直到了热闹非凡的袁氏宅邸处,方才止住不提。
话说,虽然到了晚间,可袁绍居所门前却依旧门庭若市,值此天下动荡之际,不少人更是一直久坐不走,只求得见天下楷模袁本初一面。不得已之下,袁绍也只能让车子绕到后门,这才下车!
然而,二人在后门甫一下车,便被一久候在此之人给直接拿住:“你二人在车中鬼鬼祟祟,做的好大事!”
许攸和袁绍齐齐吓了一跳,然后又齐齐叹气。
“孟德!”袁绍没好气言道。“你莫不是闲的?不在里面等我,专跑此处吓人?”
“你还真就说对了!”曹操当即眯起眼睛言道。“国家动乱,天下板荡,人家公孙文琪在幽州五日破贼,十日而清平燕地,然后马上还要什么提三千幽燕骑士南下河洛,而我却只能在你家后门吓人……不是闲的,还能是如何?”
许攸愈发好笑:“孟德,你着什么急啊?不就是趁势起用,建功于疆场吗?你的家世摆在这里,我们再为你造出些许英才的舆论,倒时候寻几个世交一举荐,难道还能少了你的不成?”
“子远所言甚是。”袁绍也颇为无语。“何必孜孜以念呢?天下事有轻有重,此时要用心的,乃是借着黄巾贼之势大,而且阉宦与之沾惹不清之良机,尝试动一动十常侍!”
“既然黄巾贼势大,不该先剪除贼势,以安顿人心吗?”曹操不以为然。“如何在此时掀起朝争?若是我等能杀贼而平天下,建功立业之余也应当会取信于天子吧?”
“孟德此乃无知之言!”许攸当即驳斥。“你以为当今天子是什么人?信不信,若不能趁他惊惧之时加以诛宦,等黄巾贼剿灭后,他便会翻脸不认人,依旧以宦官为阿父阿母?”
曹操心中不以为然,却也只好抿嘴不言,假装信服。
而三人一起从后院入了袁氏宅邸后,又听闻御史台王允来访——因为最近王子师有出任豫州刺史,巡查当地黄巾荼毒的传闻,再加上张让家中正在豫州颍川,于是袁绍更加兴奋不已,便当即邀见,继续讨论如何剪除宦官一事……曹孟德见状愈发不耐,于是稍作片刻就径直告辞,然后出来寻上夏侯惇,准备去到公孙范那里蹭顿酒菜,顺便打探一番公孙珣的踪迹。
可不巧的是,到了彼处,曹孟德却又得知,刘宽今日自南宫返回后身体颇为不适,公孙范不敢怠慢,居然早早便去侍奉在旁了。
于是乎,半是无处可去,半是触景生情,曹阿瞒只让夏侯惇自己回去,然后便从公孙范院中抱出一坛酒,又拿了一只烧鸡,便亲自赶车去了桥玄府上——桥公祖今年七十有五,此番倒下之后虽然神智尚在,但也怕是再难起身了!如此情状,再加上二人之间的知交,又如何不让曹孟德记挂呢?
桥玄府上对于曹操而言自然也是任由出入的,故此,他拎着鸡抱着酒便直接来到了桥玄床榻之前。
桥公祖眼见着来人,同样是难得展露笑颜,只是看到对方抱着鸡酒却又不禁大怒:“孟德,你这是要提前祭我吗?!”
曹操赶紧放下酒菜解释:“若是要祭奠桥公你,怎么也得太牢啊!我今日不过是未吃晚餐,顺便拿来鸡酒,看看桥公有无好转,能否共饮而已。”
桥玄在榻上听到此言,不由勉力冷笑:“行了吧,以你这小子的行事来看,将来我死了,你从我坟前过,怕是连一只鸡一斗酒都没有的,何况是太牢?!”
曹操倒也不含糊,闻言当即就在桥玄榻前面南下跪发誓:“请桥公放心,若是将来我从你老人家坟前过,没有一只鸡一斗酒来供奉,上了车,走不出三步远就要我曹孟德肚子疼!”
桥玄依旧冷笑:“如此来说,果然没有太牢了吗?”
曹操无奈至极:“那桥公到底是要太牢,还是要鸡酒?!”
“我什么都不要!”桥玄在榻上凛然斥责道。“我还没死,何须你来祭奠?!”
“你看,这话又绕回去了。”曹操坐下身来,当即拊掌大笑。
桥玄也跟着笑了起来,却又摇头叹道:“话虽如此,可以我如今的身体来看,真要是想吃你的鸡酒,怕也真得等到死后了。不过,我这个年纪,死了也就死了……局势愈发混乱,此时死了好歹能以汉臣之身泰然而去。”
曹操欲言又止。
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。”桥玄缓缓摇头。“不要去理会那些党人、阉宦啊之类的……这种事情,如今表个态不做错就好。而天下将乱,终究是要比谁能做实事的!孟德,往后几年,若是局势允许,便要好好治理地方、平定纷乱,若是局势不许,便回老家读书修身,静心养性,以待时日……许子将之言多是临场奉迎,可唯独你这一评,所谓君清平之奸贼,乱世之英雄,我颇以为然,亦颇以为荣……若天下将乱,还请你不要负了英雄之名!”
曹操难得起身肃容相拜。
“走吧!”桥玄说了一通话,已经气喘不止,此时只能勉力强撑。“国家将乱,好好做事……不要输给刘文绕那个学生,丢了我的脸面……其实,此时看来,丢了脸面也无所谓了……总之,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!垂死之像,实在难看!”
曹操无言以对,只能俯身再拜,然后便强做潇洒,转身而走。然而,等出了桥府之后,这厮却又后悔自己走的太急,连对方刚刚容貌都未看清,偏偏又生平第一次胆怯,居然不敢回去探望,便在桥府门前徘徊不止。
“孟德兄!”就在此时,门内突然转来一人,却正是桥玄幼子,昔日被人劫持的童子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了。
“何事?”曹操赶紧正容。
“父亲让我将这二物还给你。”桥玄幼子从身后仆从那里将鸡酒拿来,勉力抱起递给了对方。“他说让你莫忘了今日的誓言。”
曹操接过鸡酒,心下悲戚莫名,几乎不能自恃,只能于月下仓惶而逃。
“文典。”同一时刻的数里外,太尉府中,虽然有些疲惫,但神色尚佳的刘宽终于细致的写完了一封信,然后亲手以蜜蜡小心封口,这才递向了侍立在旁许久的公孙范。“我的门生中数你兄长公孙文琪最为出色,若一日我死,他必在外郡为任,届时将此信与他……之前,就不要让他知道了。”
公孙范怔立许久,方才恭恭敬敬上前接过了此信:“范必不负老师!”
“负不负我无所谓。”刘宽缓缓起身而笑。“当效仿你兄长,不负天下人……且随我去用餐,数日仓惶,今日难得心顺,一定要饮上一杯。”
公孙范与一旁的刘松齐齐答应。
————我是饮上一杯的分割线————
“故太尉桥公,懿德高轨,泛爱博容。国念明训,士思令谟。幽灵潜翳,哉缅矣!操以幼年,逮升堂室,特以顽质,见纳君子。增荣益观,皆由奖助,犹仲尼称不如颜渊,李生厚叹贾复。士死知己,怀此无忘。又承从容约誓之言:'徂没之后,路有经由,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酹,车过三步,腹痛勿怨。'虽临时戏笑之言,非至亲之笃好,胡肯为此辞哉?怀旧惟顾,念之凄怆。奉命西征,屯次乡里,北望贵土,乃心陵墓。裁致薄奠,公其享之!”——《祭桥公文》.曹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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