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区区计生死-《覆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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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王县尉以下,全都下拜叩首。

    翌日,为防鱼虾啃食,王县尉带着被捆缚严实的京泽动身前,却是一把火烧了半个苇塘,然后方才去见了自己的乡人。而因为其人做过县尉,又带着数十披甲武士而来,所以反而被围在钜鹿泽旁的平乡本地盗贼推举为了首领。

    那王县尉虽然不敢推脱,却终究对朝廷存了几分畏惧心,便隐姓埋名,自号苦蝤,算是正经揭竿而起,使得冀州又多了一股有名有姓的盗匪。

    而没过数日,也大概就是王县尉刚刚将失魂落魄的京泽放走之后。忽然间,消息传来,一个唤做张牛角的博陵人打起了太平道传人的旗号,一路从泰山经平原、安平往钜鹿而来,声势浩大,据说是要攻破钜鹿郡治廮陶,重建黄天!

    根本毫无头绪的苦蝤立即动身,和冀州大小盗匪一样,宛如溪流汇入钜鹿泽那般,直接引众去投奔了张牛角。

    刚刚回到廮陶的京泽,尚未来得及按照自家舅父遗言,带着自己的舅母、表弟、表妹归乡避乱,便再度被包括刚刚放了自己的苦蝤在内的无数盗匪给围在了城中……自称京氏易嫡系传人的京泽,此时只觉得自己所学俱是玩笑。

    大势之下,个人命运当然可笑。

    同样被大势与命运开了个玩笑的还有廮陶长褚燕。

    这位原本历史上本该出现在城外的盗匪头子,却因为数年前的阴差阳错被公孙珣安排成了廮陶城的守将,然后对着城外数万盗匪心惊肉跳……郡丞将一切都推给了他。

    这座城理论上很好守,因为冀州有皇甫嵩。褚燕非常清楚,只要那位左车骑将军从盗匪的泥潭中冲出一条路来,并领着他的精锐部队来到城下,那城下的这么多乌合之众必然会一战而溃。

    但也不好守,因为面对着这么多盗匪,面对着城中不稳定的人心,褚燕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皇甫嵩的到来。

    真的是……凭什么啊?

    从年轻时算起,他褚燕做了这么多年盗匪,小心翼翼,生怕被官军覆灭;而如今,等他辛苦搏杀,费劲千辛万苦做到了一任县长,这世道却忽然一变!

    为什么啊?如今做官的居然要小心翼翼起来,做贼却成了光明正大的事情呢?

    抱着对局势的莫名惶恐,负责城防的褚燕在城头之上迎入了一位昔日赵国故人。

    “你也做了贼?”屏退左右之后,平日里供值守士卒安歇的角楼之内,褚燕无语至极。“你是正经的太平道传人不错,是张角的弟子也不错,可当日张角那般煊赫你都未曾反,如今黄巾军灰飞烟灭,你如何反而做了贼?”

    容貌清瘦的张晟干笑了一声,然后不禁活动起了之前入城时被捆缚着的手腕:“褚县长这话问的,你难道真不知道缘由吗?我这人生平并无他求,只想让手下信众能够平安而已……当日大贤良师反时,我手下信众却多能活得下去,再加上董昭那胖子监管严密,自然不好做贼。而如今,氓首多无存身之处,我又怎么能够看着他们先被大疫卷走十一之数,复又被官吏逼迫,穷饿致死呢?”

    褚燕摇头反问:“你没有去求董中尉吗?”

    “求了,没用。”张晟摊手道。“到处都是盗匪,到处都是乱子,他也焦头烂。再加上你也知道,他这人面胖心黑,不知道为防我这个黄巾余孽生事会做出什么,于是我这才匆忙带着信众出了赵国来寻张牛角……他确实是大贤良师的弟子,昔日青州黄巾的渠帅,与我有旧。”

    褚燕长叹一声,然后坐到榻上微微点头,似乎是表示了理解。

    “献城吧!”介绍完自己来由后,张晟直接了当的表明了来意。“卫将军若在河北,我自然不会如此拉你下水,可如今卫将军在河内,而董昭那个黑心胖子是不会管你我死活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献城没用!”褚燕闻言抬头冷笑不止。“这廮陶城虽是郡治,却不是什么大城,尚不如北面下曲阳与南面广宗……等左车骑将军的大军一来,此城转手便要被夺走。”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”张晟昂然应声道。“只要入了城,再杀了那几个刚刚回来的赵氏子弟,那整个河北的数十万盗匪就都会以我们为主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?”褚燕猛地一怔。

    “张牛角那个人,我早年便有接触。”张晟言道。“愚鲁无知,宽厚无度,他在青州起事后立即失败便是明证。而你善战,我为大贤良师嫡传子弟,所以你我联手,便能轻松取了其人权柄。”

    “取了又有什么用?”褚燕无语至极,直接在榻上甩了衣袖。“我虽然也担忧城池忽然被破,届时负罪……可做贼到底有什么前途?当日大贤良师数十万之众,我可是亲眼看到卫将军将他们轻松击破的,你我难道还能比大贤良师更强?”

    “此一时彼一时也。”张晟靠上前去从容说道。“河北如今到处都是盗匪,根本剿灭不尽,连郭太守都疲于奔命以至于死不见尸,何况他人呢?皇甫嵩固然一时名将,如今局面难道就不会疲敝?而且,河北也不是没有事败后的存身之地,那绵延千里的太行大山,岂不是你昔日纵横之处吗?若是背靠大山,朝廷却又剿不动,届时说不定反而可以主动求降,换个更好出身……”

    褚燕一时茫然……因为这正是他年轻时想象的最好结局。然而,关键问题在于,自己此时已经是官了啊?!为何还要曲线为官呢?

    当然了,褚燕很快就自嘲一般的笑了起来——现在他被围在城中,势如危卵,一旦城破是有性命之忧的,而便是城破后苟活下来,朝廷也要治他的失地之罪。

    但若是献城,无论如何,千里太行山就在西面,总是可以留有用之身徐徐图之的。”

    说到底,他褚燕是做惯了山贼的。

    “如何?”张晟追问不止。

    “总觉的有些负了卫将军。”褚燕依旧轻轻摇头不止。

    “卫将军哪里知道我们在冀州过的是什么日子呢?”张晟黯然反问。“你次子是不是在疫中殁了?我长子也是……明明已经很小心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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