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粉骷髅,一抔黄土-《浮沧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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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门如游鱼一般投射而下的天光,似乎在揭棺的那一刻,停滞了游动。

    墓底世界的中央之处,就像是一处海底世界,静谧而无人,草叶仿若失去了重力,轻盈漂浮而起,无尽高的穹顶之处,有细微的雪沫,簌簌下落,来不及落下便被剑气轻轻震碎,夹杂在散射而下的天光里,如鱼鳞闪烁。

    棺内有风升起,吹动大红衣袂。

    但那件红衣实在是太薄了,更像是古老的流光,被截碎了一截,永恒的留在了棺材里,这件覆盖在体表的轻柔的薄纱,早在无数的岁月里,被时间腐蚀,虽然还保留着外貌上的完好,但风吹而起,掀动衣袂,便如破碎的瓷器,清脆而果断的裂开。

    刺啦一声——

    先是一角红衣,碎成轻微而细碎的光子,接着便是纷纷扬扬的红色光雨,不可遏制的从棺内飞出。

    易潇怔怔不知如何言语。

    棺材里,那位沉睡了无数年的绝美女子,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
    天门里的流光骤然轰动,游鱼坠沉。

    她伸出一只手,扶在棺材一侧,缓缓坐起身子,哗啦啦啦身上的红衣清脆碎开,女子视若无睹的仰起头来,有些微惘而无措,毫不遮掩那张惊艳的面孔。

    穹顶之上传来沉闷的轰击声音。

    像是有锐利的器物,势如开天辟地一般凿下,大雪飞扬,陆地坠沉,有一道狭长剑匣,伴随着高亢的龙鸣凤吟,带着蓬松的大雪雪气,从穹顶砸破一个窟窿,下坠之势本是极速无比,跨越了北魏西关到西域八尺山的浩袤距离,难以想象这道剑匣里,究竟饱藏了多少的**和剑气。

    破开穹顶之上,雪气天光骤然凝滞,这道剑匣的速度变得“缓慢”起来,在女子坐起坐直身子的那一刹那,正好稳稳当当停在了她的手侧,剑匣表面自行震颤一下,抖落残余的些许雪气。

    红衣的手指,握住了红棺的那一侧。

    准确的说,覆住了易潇握棺的那只手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先是抬起,随着剑匣破顶的极速坠落而一同下坠,而后等到那柄剑匣落下悬空在自己面前之时,她的目光才缓缓停住。

    她的眼神里本是空无一物。

    像是在思考自己从何而来,要择哪而去。

    在看到了那道剑匣的时候,依旧是无尽的迷惘。

    在思考了短暂的时间之后,她似乎记起来了。

    穆红衣一只手覆在易潇手上,微微发力,借此伸出了一整只清凉如莲花的手臂。

    那只手臂蔓延如枝,缓缓生节,最终缓慢弹出的指尖,轻柔按在了那道剑匣之上,刹那之间,剑匣切割的虚空,生出无数水波荡漾,一片镜面模糊,无数水纹在红衣指尖绽放,游荡在天门之处的“游鱼”,在一刹那乱了影子,争先恐后围上了这根青葱玉指。

    天门之处,以她为圆心,清扫出阵阵龙卷气息,草屑舞动,龙蛇嘶哑,剑匣微微开了一条细缝,剑气泄露如水银铺地。

    盛大气象,蔚为壮观。

    易潇看着这一幕,那件红衣早已经在风起之时,被吹得支离破碎,如沙一般灰飞烟灭,浑身**的女子停止脊梁,通体像是西域龙脊的大雪般不染尘埃,这样的一副旖旎景象,仅仅看去一眼,便心神荡漾,无数天光围着她旋转。

    整个世界都以她为中心。

    穆红衣扶着棺材一侧,缓慢由坐姿变为站起,她毫不顾忌身旁男人的目光,指尖果断而快速的掠过剑匣。

    轻微的“啪嗒”一声,剑匣像是被人拂开了一条狭长的细线。

    天地一线开。

    漫天的剑气凝固,穆红衣微微怔了怔,她看到黑龙白凤低眉恭迎,自行开匣之后,剑气托着浮出的,并不是那柄藏匣之剑。

    而是一角大红衣袍。

    在天光游荡的“古老海底”,这角残缺的大红衣袍,就像是折叠而起的海草,此刻舒展身子,向着重新光芒绽放,盛大明媚的世界,徐徐伸了一个懒腰。

    紧接着无数的大红海草从剑匣内浮出,一角又一角,浮沉飘摇,与剑气浪花舞蹈。

    游鱼微微摇曳,用力衔咬着红衣衣角,拉扯着衣袍,靠在女子周身三尺之处来回穿梭,最终将残缺的衣料,拼凑成一整件完整的大红衣。

    剑匣内倒开的无数剑气,细心而温柔地围绕着破损之处熨烫,将这件残缺的衣袍,连带着沾染的风霜雪意,全都烫平祛除。

    穆红衣轻笑一声,握着易潇的手,从棺材内迈出一步,那件红衣已经无比契合的贴在了她的身上,玲珑起伏。

    易潇怔怔看着她。

    她同样看着易潇。

    呼啸一声。

    天门风破——

    她温柔吐出了两个字。

    “易,潇。”

    赤着脚踩在了草地上的穆红衣,拉着易潇,轻轻将他拉起身子。

    小殿下的魂海枯竭的厉害,浑身气穴都已经穷尽力气,心底无限疲倦,却偏偏随着这股涌起的暖意,重新复苏了起来。

    像是有了无限的力量。

    那袭红衣松开了易潇的手,她的影子投射到了天门的草原之上,天光流转,影子被切割分开,摇曳如波光。

    穆红衣站在棺前,张开了双臂。

    她温柔说道:“我等你好久了啊。”

    易潇怔怔地想。

    自己等这一句话,又等了多久?

    从淇江的那一声弦断开始,无数的画面,在天门的流光当中荡漾,无数的游鱼围绕他转动,模糊的镜像在魂海里荡开,天狼城里的月光洒落出来,塞北的黄沙也抖离飞出,洪流城楼顶缥缈的歌声,洛阳城天酥楼瓦片的碎裂声音,风霜蔓延剑光出鞘的凄凉哭喊。

    一幕又一幕,易潇的魂力在悄无声息的攀升。

    紫府的神魂世界,伴随着镜片破碎的声音,支离蔓延的蛛网,徐徐如瓷片剥落,这些记忆被人猛烈又反复的击碎,砸出一道又一道不存在的裂纹。

    世界是完好的。

    像是自己奋去不顾全身的扑了上去,一肘子打在不存在的空气上,却像是撞上了最坚韧的墙壁,疼出心肝眼泪,却砸得不存在的墙壁横生波纹。

    最终砸碎了破境的那一面墙壁。

    小殿下的魂力,破开了那道第九境的门槛,迈入了史无前例的魂力第十境大圆满。

    到了此时,那朵枯竭的莲花,不再无穷无尽的汲取着易潇的魂力。

    “种子”已经成熟。

    瓜熟蒂落。

    易潇觉得自己没有选择,他缓缓走了过去,拥抱那袭红衣,手指却悬搭在穆红衣的肩头,微微颤抖,没有落下。

    他轻轻问道:“是真的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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