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 大同三年(公元537年)-春-《乱世明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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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看见贺楼齐展开那帕子看,脸上沉痛又不甘。

    于谁,都是沉痛,又不甘。

    难道宇文泰就甘吗?如果他甘心了,何必心心念念百般筹谋要娶我为妻。

    彼时年少,两情缱绻,怎会想到今日在长安城外迎娶我的,会是另一个男子?

    莫失莫忘,不离不弃。

    聚散苦匆匆。只有那伤尽了心扉的血,溶着我郁郁的魂灵,留在雪白罗帕上,攥在他手里,即将随着岁月凝结。

    洗不掉的思念。

    亦是回不来了。

    爱情,不是全赢,便是赔尽。我和他已赔尽了,身心俱被一扫而空。

    ——不,他还未赔尽。他还有时间和力量把这一切再赢回来。

    可再怎么赢,又要怎样赢这些年岁的蹉跎和嗟叹,挣扎和惨淡?

    哪怕胜,也不过惨胜,如败。

    哪有长开的琼花,哪有不败的盛景。这**蚀骨的爱情,终不过是散尽。

    可是,难道宇文泰就赢了?他难道能得到这甜蜜的爱情?我难道会依依在他耳边温言软语,说尽缠绵?

    他也永不会赢。

    我放下帘子,倚在车壁上,但觉神思费尽,烛火将息。

    在这一刻,觉得是这样的孤单。

    到了浔阳郡已在边境之南,再往北走就是长安了。此时已经三月初一。算足了时辰,到达长安城,刚好是初二黄昏。

    这夜便歇在浔阳郡馆驿之中。

    一切安顿之后,我遣开眉生,推开窗。已经是深夜了。这夜初一,没有月亮,只有满天星子。

    满天星子。

    它们着清冷的光,一闪一闪,似有灵性。

    我讶异,自觉从未见过这样灿烂的星空。仿佛每一颗星都在旋转,膨胀。转成一圈一圈的光晕,蓝的,黄的,红的,映着天幕下远的山,近的树,层层叠叠,影影绰绰,如一幕皮影戏的背景,光怪6离——

    夜也如此绚烂。

    定州城外的那夜,这些星子照亮过我的喜悦,看到过我们第一次将自己交给对方。啊,原来都被它们窥探去了。

    可是我那薄薄的喜悦经不起世事摧残,已经风卷残花,一蹶不振。

    至此终于明白了。情爱轻如薄烟,经不得任何风吹雨淋。一只鸟雀振翅飞过,都能令它四下飘散不见。

    世上万千罪恶都喜欢破坏情爱,皆因它难得一见,却又脆又薄不堪一击。

    我突然明白了,爱情,只有一种东西能捍卫它,只有一种东西,能将它变成高塔中的舍利子,生世供奉。

    那便是权力。

    世间最美的东西,只有最险恶的东西能将它护住。

    整个馆驿都睡了,只有我醒着。他也一定还醒着。这世界,此刻,只有我们两个,共享这漫天奇异星光。

    只有我们两个,心如明镜,经过伤痛摧残的心变得异常坚定。灵魂融成一块寒铁,刀剑不侵。

    我,至死,爱他。

    注解:

    ?阿姆:教导新妇的年长妇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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